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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几多障碍 埋头撞向未来

【睿津】殊途同归 05

殊途同归 05

谢玉发配后,萧景睿就与梅长苏断了往来。谢琦难产而死,莅阳公主心力交瘁病倒,谢弼年纪还小,萧景睿只好留在长公主府内一边照顾病中的母亲,一边梳理内心情节。

初见梅长苏,他为他的才气与风骨折服,于是费尽了心思把人请到家里来,无奈发现父亲对他布了局,心中愧疚难安。可看现在的收网情况,赢得反倒是梅长苏,这网大概从他邀请那一刻,就已经成型了吧。

他一方面告诫自己不应该怨天尤人,谁都有不得已苦衷,况且被揭露的不堪,则是赤裸裸的事实,一方面还是忍不住设想梅长苏与他之间的友人情分到底掺了多少水分?言豫津曾说过我觉得我们还不够资格成为苏兄的朋友。

当时他生气地反驳做朋友还要论资格?

细想并不无道理。言豫津的直觉一向很准。只怪他一门心思想要讨好结交这位麒麟才子,却忽视了种种异端线索。

言豫津大约是因为侯府事变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围剿,被言阙禁足在府,一连几天没有登门,今日刚来,就兴冲冲邀他去打马球散心。

“不去了。”萧景睿苦笑道,“你看我这样子,哪里还有心思出去。”

“嗨!算了!”言豫津干脆也坐到他身边,一本正经说教道,“士不以自身移也,你心里藏着事,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会好了。”

萧景睿笑了笑,眼睛却酸涩起来。

“豫津,谢谢你。”

令人头疼的宇文念,在宇文喧和大队都走了后还是执拗留在金陵,目的就是劝说景睿跟她一起回南楚。

萧景睿被她含着泪眼的叫个不停的哥哥烦的不胜其扰,又不能真的拒绝,半推半就地任宇文念粘上来。

终于,从南楚寄来的一封信动摇了他的决心。

萧景睿拜过莅阳公主,并把信件拿给母亲过目。莅阳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既然他病了,你身为人子,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要知道,你的家永远是在金陵这里。”

萧景睿深深地给她磕个头。

“孩儿谨记。母亲保重。”

出发前一夜,他没有告知任何人,包括言豫津。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总觉得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说不出口。

他害怕来自于言豫津的挽留,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原则在他身上撑不过一个时辰总要妥协。可南楚一定要去,也许要分隔几个月,也许又是一年半载,他没信心在不舍的挽留中狠心扭头走掉。

可那个人还是来了。

无论他走的多么急,走的多么快,他总能追上来。

尘土飞扬中传来马蹄踏地的哒哒声。

宇文念不解地勒停马头,看着突然停下来往身后张望的兄长,催促道:“哥哥,我们走吧?”

萧景睿拒绝道:“不,等一下。”说完他竟然翻身下马,对着空无一人的灰蒙蒙官道,露出微笑。

“豫津,你怎么来了?”

宇文念背后陡然窜上一股寒意。

萧景睿浑然不觉地跟来人交谈着,脸上相继浮现出无奈,挣扎和释然表情。

“南楚,郢都。”

“念念的父亲生病了,想见我一面。”

“我一定会回来金陵。”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他每隔一句话的间隙就接上下一句,好像真的有人在跟他说话似的。

然后他眼眶红了,还要绽出一个大大笑容:“你从我会走路的时候就认识我了,可是我会走路的时候,你才刚会翻身呢,你确定那个时候就记得我了?”

他笑着,肩膀微微侧了一下,好像有谁佯怒轻轻捶打了一下。

然后他伸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虚虚把一个人的大小护在怀里。

“我这就要走了,你也要保重。”萧景睿殷殷叮嘱道,“最近金陵不太平,不要老是泡在螺市街,保护好自己。”

“不要生病,不要受伤,记得给我写信。”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

宇文念已经从开始的震惊变成略微麻木了。她在想用父亲生病的理由半骗半诓把哥哥带走真的有意义吗?南楚有位隐世的神医医术高超,苛杂之症也不在话下,父亲给莅阳公主的私信上正是提及了这个,莅阳才终于决定让儿子走这一趟。

可是,哥哥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他们真的要亲手剥夺哥哥最后的念想吗?

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执着地去勾勒一个早已不在的人的音容笑貌,甚至随着年月累进,形象也在不断改变——他有时会取笑对方今天又换了各种装束——编排着日常对话,让那个人活在他心里的几寸舞台上。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简简单单八个字概括了他这一生。

宇文念仿佛真的听到风在她耳边轻轻说:“你有景睿这么好的哥哥,是福气。”

于是她也冲站在哥哥身边的那处空空露出害羞的笑容。

风声继续拍打着她的耳膜,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帮我好好照顾他。”

宇文念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咬紧下唇。

“豫津,我这就走了。”萧景睿上马前又深深得看了一眼他的少年。

言豫津只是握了握他的手,眼中露出不舍,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看到梅长苏站在高处的亭子里,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景睿,一路顺风。”

他生性豁达,即便知道自己力量已经快要耗尽消失,也不怨天尤人,只是心里装满沉甸甸的对那个鲜衣怒马少年的不舍。

多想一辈子都陪着你,无论在什么地方。

可是生在金陵,死在金陵。

他现在是游魂,之所以能呆了这么久,全靠这块传家之玉的灵性让他凭依着现形,才能走出金陵城外短短时间。

再远一步,却是不能了。


梅长苏看完了整场告别,对不解的黎刚感慨道:“看到他们如此情深意重,就像看到当初我与景琰。”

黎刚刚开口:“宗主与靖王殿下……”就被打断了。

“你们说景睿活在梦中,可我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幻想,还是我也想在他身上相信,这世上还是有不会被天意拆散的感情。”

“人不能一直活在梦中。”

“如果他不愿意醒来,那一定是个美梦,何必强求?”

梅长苏高深莫测笑了笑,黎刚点头称是。

远方金陵城模模糊糊伫立在那里,像是一直默默地迎接着一切最初生长于它的少年们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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