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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 02

第二日，天还未亮，全真教弟子已经起身活动起来。习武之人尤其是刚入门的弟子在根基方面是不能偷懒的，是以甄志丙揉着眼睛醒来时，凭借习惯闭着眼也穿戴整齐了。

昨夜做了个美梦，俊俏少年音容笑貌尤在眼前。他露出一个笑容，下榻的时候却没留神被绊倒在地，摔了个清醒。

富丽堂皇的房间恢复成了破烂衰败的模样，那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鬼魂也不知所踪。甄志丙本想向他道别，一连唤了几声豫津哥哥都无人回应。他见日头已经升起，生怕师兄又找到错处责难于他，转眼想到鬼魂也许只能在黑夜出现，那么今晚再来一趟就好，便整理好床铺，道了一声谢迅速跑向弟子练功的地方。

所幸他赶到的时候，弟子还未集齐。赵志敬正在发落一个年纪稍大的弟子，亏得他已二十有五，整天却依然喜怒形于色，动辄体罚师弟道童。他们的师父长春子丘处机虽然为人嫉恶如仇，性格冲动务真，剑法凌厉精妙，但也不会去做这种欺压幼小的事情。

他低眉顺眼混进弟子群准备与师兄一起练功，眼角瞥见一个影子从树后掠出来，惊得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赵志敬很快发现了他。他昨天因为听了些闲言碎语说他虽为大师兄，功力却式微，丘处机的为人与武功一成都没学到，为全真教抹黑，正巧甄志丙打着哈欠视若无睹地从他眼皮子底下走过去准备睡觉，于是他就顺手把他指派到了观内传闻闹鬼的一处地方。

虽然他心里有些惶然会出人命，但看到这个素来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师弟一派神清气爽根本不像受到惊吓的样子，那点微末愧疚很快变质成了恶意。

“甄志丙，你过来。”

赵志敬恶声恶气叫他出列。

已经有好事者忍不住聚堆起来偷笑。

“师父快要出关了。我要先考验一下你们最近练习有没有偷懒。拿起剑来！”赵志敬装模作样地搬出一套说辞，然而甄志丙知道，他不过是想寻个由头痛殴自己一顿罢了。入教一年有余，他除了几个零散招式，什么都没学到，哪里是已经接触过心法的赵志敬的对手？

虽然不情不愿，甄志丙还是拿了道童递来的木剑，摆出起手式。

赵志敬连虚伪几招都不愿意，唰唰三剑就打偏了甄志丙的出剑方向，剑刃带着内力敲在他拿剑手腕上，一瞬间疼得仿佛手腕断了一样。

甄志丙攥着肿起来的手腕，疼的快要掉下来泪来。赵志敬看他虚弱无力，也没再赏他一脚，只是说他练功偷懒，罚他去挑二十桶水来，早饭也不许吃。

弟子们哄笑着散开。赵志敬发作后心情畅快，被簇拥着往大殿走去。

甄志丙望着他得意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恨意。

此时，害他走神的罪魁祸首走到他面前，轻轻问道：“疼吗？”

甄志丙不愿说话，只是低着头忍着疼痛，手下不停揉散那块淤血，省的手腕废掉。

“脾气还挺大。”言豫津笑道，“挨打的时候怎么不反抗？”

“他是师兄，我……打不过他。”

“敢于正视自己的缺点就是好的开始，不然整天只会在心里怨气，又怎么是大男子所为？”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打不过他。师父命师兄教习我们心法与招式，可我根本没学过啊。”甄志丙垂头丧气。

“他不教你，难道你不会自己学？”言豫津真想狠狠敲他的脑袋。

“啊？”甄志丙惊讶抬起头来，“可是，触犯门规是要被驱逐的。”

“傻小子。只要不被人发觉不就好了。”言豫津老神在在，“不过你基础的确有点差，这样吧，我看你那个不男不女的师兄这几天也不会再找你麻烦，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师父先教导你好了。”

赵志敬喜爱宽袍大袖，头发打成髻子，眼角狭长，乍一看确实有些不男不女。

甄志丙笑了几声以后，便眼神热烈地看着言豫津，好像三天没吃饭的人盯着一块刚烤好的肉脯。

趁着赵志敬他们去大殿练功之时，甄志丙跑到了废园。言豫津已经在等他。

“你脚步虚浮，下盘不稳，所以每天还是要安分扎马步。”言豫津变身严肃教习，指点着他下盘功夫。“比如刚才他向你面颊攻来这一剑，你疾退两步，就可躲过，不需非要以力相抗。”

甄志丙认真听着，按他的讲述走完了一套步法。

“如果遇到打不过的人，就以虚避实，找到对方破绽时，方可求一击而中。”看甄志丙还算悟性良好，一时三刻已能按自己要求举一反三，言豫津也面露满意笑容，“练功非一日之寒，你若想不再被欺凌，就不能半途而废。”

甄志丙小半天练习出了一身汗，脸色泛红，认真说道：“豫津哥哥，你懂得真多。”

“那是，我懂得还多着呢。只要我心情好，全教给你也不是不可以。”言豫津开始因为小孩子的崇拜而觉得欣喜，后又觉得言行举止太过幼稚，故意收敛神色压低声音呵斥道：“不许废话，快好好练。”

“哦。”甄志丙依言从头练起。枯燥乏味的基础招式对半大的孩子可谓是个不小的试炼。可甄志丙看到坐在树下沉思的言豫津，树叶纷纷扬扬擦着他清澈眼眸和挺直鼻梁落在衣襟上，就不禁想着这样的情景若能再持续一些时间多好。

眼前一晃，院中那棵榕树变作了桃树，桃花漫天飞扬着。换作一身紫襟素袍的言豫津站在桃树下抚摸着树上一处刻痕，低声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脸上的温柔怀念神情刺得甄志丙眼睛发痛，手上失力一个不稳，木剑啪嗒掉落在地上惊醒两人。

言豫津问道：“怎么了？累了？”

甄志丙难言地注视着他。

言豫津把这当成小孩子的委屈，并没在意：“累了就歇会吧，欲速则不达。”

“我昨晚梦到你了。”甄志丙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依旧坐着的言豫津。“梦到你跟人赛马，还说谁输了便要抄写对方名字一百遍。”

“然后呢？你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甄志丙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没有，不过我听见你叫他的名字，景睿。”

“景睿。”言豫津咀嚼了下这个名字，觉得像是口中念过千遍的熟稔，不由欣喜追问道，“还有吗？”

甄志丙老实答道：“没有了。”

言豫津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甄志丙赶紧安慰他：“欲速则不达，你刚刚说的。慢慢肯定都能想起来的。”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 言豫津笑着轻轻踹了他一脚，“也罢，再等等吧。”

“豫津哥哥……”

“别想着偷懒，你那师兄快要回来了，你还二十桶水没挑呢！”言豫津脱去愁色，换做幸灾乐祸。

甄志丙啊了一声，也顾不得搜肠刮肚寻找安慰之辞了，道别后便匆匆跑了，心里又给赵志敬记上一笔。

言豫津看着他匆忙中跌了一跤的背影，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抿紧嘴唇，眼里满是悲伤。有句话他没对甄志丙说，我做鬼做了这么多年，最习惯的事情，也无非是等了。

他闭上眼睛，又暗暗念了几遍那个名字，最终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来。

***

附赠段子：

“豫津哥哥我们双剑合璧吧。”

“……”

“豫津哥哥我们双修吧。”

“……”

“豫津哥哥……”

“萧景睿！你卖萌没完没了了是吗！”

***